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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丕满心好奇,只是已出了书房密室,在院中生怕隔墙有耳,不好随便问出口,只忍耐着。
父子两人出了书房跨院,正待往佛堂去,却见一个婆子侯在院外,见两人出来,慌忙过来行礼,道老夫人有请老太爷,四姑太太回来了,求见老太爷。
这四姑太太说的是沈理的妻子谢氏。
谢丕忙道:“侄子从翰林院归来已去见过四姐姐了,叔父下衙归来,因商量大事,侄子竟忘了禀报。”
谢迁眉头紧皱,摆了摆手,打发了那婆子去回老夫人,说另有要事,今日要歇在书房,叫四娘自去,不必等他,改日再见。
待那婆子去了,谢丕才低声向谢迁道:“叔父,四姐姐是真个心急了,您这般不见她,只怕她心下更急,您看,是不是……”
谢迁兀自走着,头也不回,冷冷道:“她急什么?枚姐儿才几岁年纪?!张家还敢拿谢家外孙女去冲喜不成?!”
却说张元祯当时谋吏部尚书之位,替嫡长孙求娶谢家外孙女、沈理嫡女,意图与谢阁老结盟。
谢氏对这桩婚事颇为满意,又因着跟沈理怄气,便不与沈理商量就痛快的换了庚帖。
未想张元祯非但没能谋到尚书位置,还被皇上打了脸,焦芳升了尚书不说,还将吏部右侍郎王鏊升了左侍郎。
张元祯也是七十开外的人,闪这一下,生生给气病了。连带着张老夫人也因忧心丈夫的病情把自家熬病了。
老夫妇年岁都大了,这一病倒便颇为严重。
张家立刻愁云惨淡。
朝中却总有那痛打落水狗之人,不断上书弹劾张元祯,甚至说其夤求入阁,消息传开,遂张元祯这病便更重了几分,原本有依附的也都不再登张家的门。
张家儿子辈就没有官位高的,看着父亲病重不起,朝中局势又这般,不免慌了手脚。
不知道哪一个出了昏招,便说要早些将沈枚娶过门来。
订亲总是不保靠的,风雨飘摇的张家随时可能被退亲,彻底成为弃子。
但若沈枚成了张家妇,张家与谢家姻亲坐实,谢阁老焉有不帮张元祯的道理?退一万步说,就是张元祯有个万一,只要有谢阁老在,张家子孙也不至于被欺负了去,而张家下一代最出息的孙子张鏊更是前程有保。
张家算盘打得响,旁人也不是傻子。
此时张元祯以及其夫人已是病入膏肓了,说是娶亲,实有冲喜之嫌。
冲喜原就是好说不好听,况且十之八九冲不好的,可一旦人没了,却又要赖新娘子命硬克人。谁人家舍得让娇养的女儿冲喜去?
更何况,沈枚才十三岁!远不到成亲的年纪!就是乡下人家略体面些的,都不会将这样小的女孩子嫁出去,勿论官宦人家了。
这还是阁老的嫡出外孙女,翰林的嫡出千金!
谢丕叹道:“张家这种境地,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四姐姐是厌了张家这行径,方想退亲。只是姐夫为人端方,便是这般情形,也不肯做那背信之事。侄儿原也与姐夫谈过……”
张家是失心疯了,沈理自然也厌恶,想提早娶亲是断不会答应的,但是他也不肯听从谢氏的话,直接退亲。
张家烈火烹油时凑上去定亲,现下已呈败相又忙不迭退婚,岂非小人行径!沈理又岂肯背负这样骂名。
张元祯刚病倒时,谢氏只担忧过张鏊的前程,担心过张鏊守孝不能娶亲将女儿拖累得年岁大了,但毕竟张鏊真是少有的少年英才了,学问相貌都是上佳,她对这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可现在张家闹了这么一出,谢氏便断不肯将女儿嫁过去了。
想让她女儿去冲喜?!这家人良心就不好!而且,这次拒绝了,将来女儿嫁过去,必然要受婆婆、长辈责难。
谢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岂能让她嫁到这样个人家受委屈!
因此谢氏是无论如何也要退亲的。
为此沈理、谢氏夫妇两人不知又吵了多少架。
谢氏直斥沈理没良心:“难道就顾自家名声,不疼惜亲生骨肉?!你如今瞧我不上也就罢了,枚姐儿可是你的亲骨肉!你竟也忍心推她入火坑!”
沈理又如何是不疼女儿,却是理智得多,一条条与谢氏剖析道:“女儿又不是这会儿就嫁过去,横竖张鏊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张家勿论家境还是朝中势力都一落千丈,又焉敢欺侮我家女儿?!
“那张鏊是你亲自择的女婿,你如何不知,学问人品皆是一流的,这样的少年举人天下又有几人?将来前程可期。你还想择个什么样的女婿?
“我又岂是为了自家名声?这又哪里是我自己的名声。退了亲,枚姐儿的名声才是难听,又有什么好人家肯与我们结亲了?岂非误了枚姐儿!便是你的名声,顶着这落井下石强行给女儿退亲的名声,日后出去应酬,这名声便好听吗?”
这般苦口婆心,谢氏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钻了牛角尖,铁了心想摆脱张家,任沈理说什么,都只骂他不体恤心疼女儿。
更是恼怒之下口不择言,骂道:“家境不好要靠着咱家便能对女儿好了?你当初又是什么家境,如今又是怎样待我的?!他少年英才,你便不是?你这状元,前程好了,却是就要脸面要名声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若将来是这样,不若让女儿找个家境好的庸才!”
沈理闻言,如堕寒冰,只冷冷道:“你便一直这般看我。”只觉心灰意冷,真懒怠再说。
他原是想写放妻书,但到底念着谢家当年恩情、夫妻多年感情,念着儿女,听了董妈妈说谢氏是天葵将绝才左性,便把那放妻的念头放下。
可如今……谢氏怨念已深,日日相互怨怼,又过得什么日子,不若放她去了,彼此相安。
沈理写了放妻书出来,却被谢氏夺取撕个干净,又来撕打沈理,说是他忘恩负义见她人老珠黄便弃如敝履。
沈理也不争辩,抬腿就走。
又在书房重写了放妻书,自家也再不踏进后院,只等谢氏什么时候厌倦了,书就与她,从此两断。
谢氏在沈理面前撒泼混骂,却不是真个不顾及女儿名声就跑去退亲了,因此这些时日频频往娘家跑,希望父亲这边能帮上一帮,若能让张家先松口,寻个体面的理由,双方除了婚约才好。
谢迁有多少大事要忙,哪里理会得这样小事,与他看来就如方才对谢丕所言,只要沈家不点头,张家敢强娶谢家的外孙女?那真是嫌命长了。
至于是否退亲,他当初之所以推出这个外孙女,而非嫡亲孙女,自然也有及时抽身的考量。
不过退亲确实不急在这一时,张元祯眼见不行了,张家统统要丁忧守孝。
待过三年,张家还想重返官场,也只有求着谢家的份儿,退亲与否,还不是谢家说得算。
那张鏊确实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许又是个一甲,做孙女婿也不亏。
便真是要退亲,只消过得一二年,京中便不会有人再记着当初婚事,寻个由头悄没声的退亲也就是了。
外孙女才十三,便是等上三年,十六岁,也正是花季,阁老的孙女、状元翰林学士的女儿,难道还愁嫁吗。
这些话他也不是没同老妻讲过,让老妻劝劝女儿不要闹。
奈何这个女儿是家中姊妹中老幺,自幼最得老妻喜欢,被娇养坏了,之后又做了状元夫人,家中姬妾也无,又是儿女双全,一直顺风顺水的,如今在孩子婚事上吃了闷亏,又如何肯依,定要现在就闹出个结果来。
谢迁不胜其烦,面对哭天抹泪的老妻也是头疼,索性干脆不见。
听得谢丕说与沈理聊过,谢迁哼了一声,道:“他也不管束好妻子,由得她这样混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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