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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福更不敢赶人,她为难地看着裴潜笑:“劳烦裴公子在这里坐会儿,要是不嫌弃,让连生嫂陪你说说话儿。”
裴潜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妇人,一双常年做活磨得布满茧子的手局促地抓着衣摆,张了半天嘴才开口:“裴公子口渴了吧?我给你倒水去,放心,春福家两口子这日子过得细致,既勤快又爱干净。”
他看向在厨房里切果子的人,扬起嘴角点了点头:“有劳给我的如娘也倒点水。”如娘拖着下人卖力地往那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狗身边蹭,委屈地呜咽出声像是再讨好。他嘴角的笑意泛得更大,看来他得给如娘找个伴了。他这会儿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爹娘的手哪能伸这么远来抓他?终于能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他会来这里也不过是好奇罢了,他先前并不觉得这个女人会真舍得裴家送的东西,直到在酒肆里听镇上另一家糕点铺的掌柜无比羡慕金家的生意说他曾试过想高价挖走那个手艺娘子,却不想人家对着大把银子都不愿意背弃金家,着实让他愁得不行,这一家老小的日子全都在身上压着,这买卖真是难做,连喘气都觉得难了。
眼前这个农家妇人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人最难得的是没被**蒙了心,她住得这两间小屋子瞧着上了些年代,若受收了银子也能住得明亮些,倒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他还想着这个女人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来着,这么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她是个温婉娇美的女子,声音清软,细声细气地让人听着舒服,娇小的身躯看着瘦弱却透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倔强与力量,这样的女子莫名的让他觉得闪到了眼睛,就像路边盛开的清丽野花,看着平淡无奇,却是最为坚韧不拔,在风雨飘摇中展露自己的风华。看惯了大家小姐的做作和娇纵,初次见到她时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是个很认真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中看出了一点紧张与羞涩,也是,身边站着的可是给裴家年年带来丰厚进项的大师傅,在乡野间和一个农妇学手艺确实委屈了些。从果子切块到入锅放糖搅匀,裴潜的眼睛连动也没动过。
“放进去的糖要适量,不能太甜腻,果子里面的味道才是最重要的。有些果子酸甜,用糖中和过多的酸味,味道会变得酸甜,要比全是糖更好吃。”有些话都是点到为止,毕竟与自己比起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行家,这一点东西到了他们手上想必他们能做出更家美味的糕点。与裴家这种大商户谈买卖,她无疑不够格,也不过是拼着那点运气罢了。
她想着翼城糕点铺子里的花样更加繁复好看,所以只将自己会的几样交给他们,忙完也不过才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裴潜从小凳上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抹邪惑的弧度:“就这么几下功夫,我倒觉得是我亏了。”
春福现在只等着坐在家里收银子,心情难得大好,轻笑道:“字据我已经拿到手,我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没有反悔的余地。裴公子亲口说的话若是反悔,传出去这脸面怕是保不住了。”
裴潜双手负在身后,一袭白色衣袍是上好的料子所缝制,与这乡野间的景致格格不入。他生来就是站在高处的人,俊朗容颜如画,身形颀长,配着他一身的慵懒淡漠,十足的翩然佳公子。他淡淡地望了一眼春福,转头看向别处:“我裴潜最看不上的便是什么脸面和名声,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东西,世人这般宝贝着有什么用?你倒是个有骨气的,只是拿了银子不就能过好日子?还遭这个罪做什么?”
春福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依旧是轻细的声音:“那也得看是什么人,我可受用不起,一口吞下去会被撑死的。更何况,钱还是要慢慢赚,这样用得也安心,总不至于被别人盯着。不过公子这般招摇的来我家,我这日子怕是太平不了了。”
裴潜往她身边走了两步,轻声道:“过日子本来就是让别人羡慕嫉恨的,就像那些恨得我牙都痒的人见了我还不是毕恭毕敬?我瞧你是个灵透的,可别给人踩在脚下翻不了身。这乡野间倒是清净,可惜连我家的如娘都待得腻味了,这便回了。”
连生嫂坐在一旁依旧忙活手里的活,春福叫她来做什么,又为什么教给这些人赚钱的手艺她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她可不像村里那些个人,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天天都不歇口气地盯着,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儿,只要别人不惹她,她也不会难为别人。
要说裴潜来村里的时候,李秀娥正坐在自己门口和绣花唠嗑,村里鲜少能见到这么华贵的马车,所有人都看着那辆马车一直往村尾走,她倒是想看看去,可绣花拉着她念家里的那本经,让她不好脱身。
没多久有看热闹的跑回来,大着嗓门喊:“这季成在外成天做什么呢?我瞧着这位公子生得俊朗不凡,在季成不在的时候去找他娘子,也不怕人说闲话。”
当即有人接话:“这避嫌就要大白天的来,谁的眼睛都能看得见,要是到了大晚上那可真是越描越黑,说不清了。对了,我前些天进城,看到春福在粮油店旁边的糕点铺子里,和那位小姐说得很是热闹,完全不像是帮工。我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你们猜怎么着?”
“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这季成两口子藏得可真深,我打听了才知道,那糕点铺子的糕点全是春福做得,那女掌柜只是卖一卖现成货罢了。我还听说有旁得铺子的掌柜开出高价要挖春福过去,可她是个傻的,硬是给推了。不过即便这样,一个月下来也有不少的进项,人家可真是闷声不吭的埋头发大财。”
绣花本来再说铁柱听他娘的话动手打她的事儿,耳朵竖起来听到这事,当即一拍大腿道:“没看出来,春福还有这能耐,你这个小姑子可真不简单。不过他们家发达了,你们不也能跟着沾光吗?”
李秀娥没回过神来,木木地问:“怎么沾光?因着张岩的事儿,春木恨他们,他们也不乐意跟我们家来往。”
“你笨呀,咱们村子里你见哪家真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了?人这张面皮能值多少钱?你过去赔个笑,说几句好听的不就成了?既然她能做糕点,让她交给你,你不也能做着卖了?这么好赚的银子做什么不要?我想既然是在镇上卖,光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你帮帮她,她该谢你才成。头一两天白帮她,咱就吃点亏,等到了以后她还好意思白用人?你也是个手巧的,要是能把她的手艺偷过来,另起炉灶自己干就是。等赚了大钱,你家张桐可就是正儿八经地少爷了,丫鬟伺候着,绫罗绸缎穿着,多长脸。不过,你可别把我给忘了。对了,我瞧着春福和连生家的那口子走得近,你可当心点,别把好处给人家抢了。”绣花说着拍了拍李秀娥的肩膀,落了疤的脸上带着阴笑显得更加猥琐难看。
李秀娥怎么能不心动?家里送张桐念学堂也花了不少钱,家里如今只剩那点钱了,紧扣着不敢动,生怕有个什么事要用拿不出来。春木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要是能靠春福多赚点钱,她这张脸面算什么?好歹她是春福的嫂子,那些人算个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她转了转眼珠,看着绣花说:“不成,我得看看去,总得靠谱些才好。”
绣花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笑着说:“我也和你瞅瞅去,这辈子还不知道人家有钱人长啥模样。可真是穿金戴银,一身富贵气?”
李秀娥想起上次见过的那几个人,点了点头:“可不是?人家拿一百两银子出来眼睛眨都不眨,要换了咱们可真是掉到福洞里了,春福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不要。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我不甘心了好一阵子。我们一会儿再外面看看就成了,要是碰到那个牵着狗的公子,我怕他放狗咬我。”
绣花不以为然道:“瞧把你给吓得,一条畜/生而已,它家主子还能眼看着咬死你不成?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秀娥拍了拍她,赶忙摇头:“你可别说,那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心却是黑得很,那天要不是春福他们在,那狗真的就放口咬了。那狗凶得很,算了,你要是见了你就知道了,那牙尖的……”
两人走到季成家院子外的时候,正好裴潜从里面出来,神色自淡然,不疾不徐地上了马车。绣花瞧得失了神,不是滋味地说:“秀娥,你也是命好,瞧你家春木的长相也是俊朗的,春福更不用说了。今儿又见了这么个好的,不说别的,光看着就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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