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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萼笑道:“这有何难,派个人去向国子监博士请假,就说你陡感风寒,正延医用药——”
这时,澹园的一个男仆气喘吁吁跑过来向张原禀报:“张公子,令尊大人到了,在澹园,正与我家老爷说话,我家老爷要留他用饭。”
张原喜极,父亲终于到了,担心了好几天,这一刻如释重负,父亲之所以先找到澹园想必是因为他的信都是以焦老师的名义通过驿递寄出的——张原向杨石香等人拱手道:“几位仁兄,抱歉,我要立刻赶去见家父。”
张岱道:“五伯父回来了,我们自然也要去拜见,我也不用装病请假。”便去写一个帖子让仆人送去国子监向修道堂博士告假——张萼直言快语:“这下子糟糕,张介子戴上紧箍咒了,得老老实实,旧院去不了啦,王微姑要望眼欲穿。”
因为张原之父是在焦竑处,杨石香四人不便冒昧前去拜见,张原让来福去成贤街状元酒楼开几桌精席请杨石香等人晚宴,他和大兄张岱、三兄张萼赶往澹园,穆真真未跟去,她要收拾房间、床铺让家老爷及随从暂住——从鸡鸣山下听禅居到澹园有六里路,张原几人步履匆匆,张萼问:“介子,五伯父上次回来是哪一年?”
张原道:“三年前了,那年我父亲回来过五十大寿嘛。”
张萼道:“五伯父常年在外,难得归家,说实话,我忘了五伯父长什么模样了,介子你记得?”
张原笑道:“废话,哪能不记得!”心里道:“我还真不大记得,父亲的印象模糊得很,我是两世灵魂的融合,今世这个张原的情感我完全继承,母亲吕氏的慈爱深彻肺腑,犹忆前年夏天的目疾,母亲心急如焚,为他四处求医问药,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白衣大士咒》,母爱感人至深——”
但对父亲张瑞阳,张原继承下来的情感却颇淡漠,张瑞阳三十四岁时经族叔张汝霖举荐去开封周王府做小吏,三十六岁回乡住了一个多月,次年张原出生,此后张瑞阳都是每隔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每次不过待上个把月,童年的张原每次都还没等和父亲混熟,就又父子分离了——张原与大兄、三兄赶到澹园,暮色已沉沉而下,澹园已掌灯,焦润生、宗翼善迎出来,焦润生道:“介子,令尊在茶寮与我父叙谈。”
张原跟着焦润生进到茶寮,就见白发苍颜的焦竑正陪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饮茶叙话,张原停下脚步,酝酿情绪——那清瘦老者已然站起身来,中等身材,额头宽,下巴尖,头戴华阳巾,身穿青布直裰,两眼有神,张原一进来就盯着张原,叫了一声:“小原——”
这就是他的父亲张瑞阳,虽然张原与三年前相比变化很大,又与张岱、张萼一起进来的,张瑞阳也没把儿子认错,张原紧走几步,拜倒在父亲膝下:“父亲,孩儿给父亲磕头——”
张岱、张萼也赶紧给五伯父见礼,自报名字,免得五伯父不认得他们。
张瑞阳满面笑容,道:“张岱、张萼啊,好,好,都长大诚仁了,五伯父都快认不出你们了。”一面将儿子张原搀起来,上下打量儿子的监生巾服,笑得更欢了,他方才与焦竑叙谈,焦竑对张原赞赏有加,这让张瑞阳非常高兴,焦太史是海内文宗,德高望重,张原能得焦太史收为弟子,并得到这般夸奖,张瑞阳的欣喜可想而知——陆大有也跟到澹园来了,向张瑞阳磕头,张瑞阳认得陆大有,忙问女儿张若曦一家四口的近况——张萼不想留在澹园用餐,便道:“五伯父,小侄和大兄已在国子监外成贤街一家酒楼备下酒宴,为五伯父接风洗尘——焦老先生请一起去吧。”
焦竑本来是要留张瑞阳用晚饭的,但想到人家父子亲人团聚定有很多话要说,便道:“玉泉先生,那老夫就不留你了,你们亲人相见好生畅谈吧。”
张瑞阳号玉泉,张瑞阳在焦竑面前也颇拘束,他不过是一个八品小吏,连秀才都不是,在名满天下的状元焦竑面前哪里有对坐饮茶的资格,只因为他是张原之父,焦竑是张原的老师,焦竑这才分宾抗礼礼遇他,要知道,就是张汝霖在焦竑面前也得自称“侍教生”——张瑞阳恭恭敬敬道:“那晚生先告辞,明曰再携小犬来贽见老先生。”
焦润生代父送客,张原跟在父亲身后出了茶寮,忽见一老苍头抢步过来见礼,仰着满是黑斑的苍老的脸,喜不自胜道:“少爷,老奴符成,少爷还认得老奴不?”
三年前张瑞阳回山阴过五十寿诞,那次符成因为染病没有跟回来,算起来已经有六年没回过山阴了——张原略一回想,喜道:“是符叔,我怎么会不记得,我六岁那年元宵灯会,符叔驮着我去看世美堂灯呢。”
符成顿时老脸笑开了花,连声道:“少爷记姓真好,少爷出息了,才十七岁就已是秀才相公了,老爷再不用离家出外谋事,终于可以回家享清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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