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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降下声调:“只是……诸策并出,北方血火怕是烈上加烈,甚至是亲族相杀,师友相伐。陛下曾许山西十万人头,臣问陛下,可容直隶落多少人头?”
众人窒然,李肆心中也是一荡,虽说北伐前已作好尸山血海的心理准备,在山西也以苛厉之策清洗一省,可现在陈万策明言,满清已在直隶发动愚昧之民,糜烂北方,要平此乱,英华除了动员国中各方力量外,也得发动北方开眼之民,以暴抗暴,这一场自相残杀有多血腥,他这个皇帝必须作好心理准备,尤其是准备承受国中舆论,乃至史书评述。
深吸一口气,李肆沉声道:“势已至此,安能转身而退?不是朕能容多少人头,而是老天爷要收多少才满意。我英华立国二十多年,也是踩着人头过来的!如今华夏要南北合一,要共入今世,又怎能免这一场血肉涤荡?”
他环视群臣,言辞恳切:“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人有取死之道。我等君臣军民,但求循天道,竭仁义,无愧于心!人事之外,皆属天意,朕不愿担,也不敢担,尔等也是如此。国中仁义之士但有鼓噪,让他们来北方,让他们以身出力,而不是空谈道德!”
陈万策并群臣再拜道:“陛下仁心,上天可鉴!”
君臣再定志,北伐之势,军事看似阻滞,人心之潮却超越军事,向北方汹涌扑去。
风陵渡口,数百风尘仆仆的红衣踏上山西地界,让渡口船夫和兵站民夫惊诧的是,这群红衣上岸整队后,套着红袖套的黑衣监察一声令下,红衣们一个个脱了衣服,赤着上身,趴到栓马桩上,任由皮鞭狠狠抽落在背。
各种调门的惨叫声依次响起,让周围的人一头雾水,正在过路的英华民人里,有报纸快笔职业性地揪住监察打探,监察就答了一句:“他们违了军令……”
快笔采访时,还有民人怜心大起,纷纷送药裹伤,随口问询着,直到一面营旗上了岸,真相才水落石出,那面裹着厚厚沙尘的营旗上,三个字份外醒目:“新会营”。
新会营本随着岳钟琪的南路军打到了喀什噶尔,北伐消息传来时,全营官兵又是血书请愿,又是集体呈情,希望能第一时间调回内地参与北伐。
总帅部与西域大都护府之间的文牍往来需要时间,行军调度也自有章程,他们的请愿被搁置了半月之久,依旧没有着落。新会营官兵一闭眼,一咬牙,从岳钟琪那讨来了回轮台休整的手续,一面走,一面四下托关系钻空子,凑到了吴崖身前呈情,终于获准编入山西第三军。
只是消息传来,没等到正式的行军文书下到营中,新会营就自作主张从轮台赶向内地,半个月风餐露宿,居然一口气从轮台跑到了风陵渡。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营上千人马,脱离了指挥系统,整整失踪了半个月之久。
这可是英华红衣成军后绝少出的大事故,其意义甚至不下于银顶寺之败,远在浩罕的吴崖气得磨牙,据说当时就下令将整营除籍,军官和士官全部枪毙,原本的上司岳钟琪也惶恐不已,连夜写好认罪书。
还是在西安坐镇的刘兴纯拦了一手,说军心不是歪了,而且新会营情况特殊。正是用兵之际,违反军纪之事,先每人抽十军鞭记着,等北伐之后再算总帐。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新会营在风陵渡向山西行军监察报到,然后每人领受十军鞭。
“南面的人,实诚得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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