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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家家闭门锁户,寻常熟悉的街市胡同这时候也变得陌生起来。扶着轿杆一步步往前,迎亲队伍吹打的《饽饽歌》尤为刺耳,仿佛看不见的地方到处坐满了人,他们成了在戏台上卖力表演小戏儿。
好在正白旗和镶黄旗离得不算远,从佟府到容府不过两盏茶工夫。远远看见府门上红纱灯笼高挂着,里边人得了信儿,霎时涌出来好些,几个小厮攥着二踢脚1,手里捏着香头,到空旷地上点燃,通通几声连珠炮似的,震得脚下土地都打颤。
全靠人2铺红毯、打轿帘,再往轿子里填还一个苹果,把神龛迎了出来。颂银和让玉仍旧一左一右护送着姐姐,进了容家大门悄悄打量,北京的大家子就是那么回事吧,面阔五间的正屋,三进四合院,院里有鱼缸石榴树,当然肯定也少不了肥狗胖丫头。容家当喜事来办,照例高搭大棚,宴请亲友,只见到处张贴着大红的喜字,垂挂大红的帐幔,连树杆上都包裹着红绸。
让玉瞧了颂银一眼,姐俩把牌位送到新房炕上。全靠人用红头绳将它们栓在一起,因为是亡人,这二位拜不了天地,就由娶亲太太代劳,给百份全神上香。然后茶房送来合卺酒和子孙饺子供奉在灵位前,大礼就算完成了。
让玉看那些人煞有介事的唱喜歌说吉祥话,小声地嘟囔,“耍猴似的。”
颂银怕被人听见,赶紧瞪了她一眼。才瞪完,来了个年轻爷们儿,穿着青缎箭袖,腰上一排葫芦活计,拱手对她们作了一揖,“请妹妹们移驾,到灵前给新人磕头道喜。”
颂银明白过来了,看样子这人就是容家二爷,只因阿玛和阿奶念叨了好几回,所以人在跟前,不免要看上一眼。
这一眼叫人心上震颤,之前没听阿玛说起容家儿子多好多漂亮,也可能男人关注的和女人不一样,轻描淡写只有四字评价——不甚靠谱。现在一见,这位容二爷称得上星眸皓齿,美如冠玉。只是那眼梢尚有一点锋芒,虽儒雅,却也儒雅得猖狂。
颂银收回视线,盯着人看失了体面,可那张脸确实够叫人心头品嚼再三的了。他和豫亲王似乎年岁相当,身量也差不多。旗人姑娘不忌讳见外人,许她们出门会亲,但她以往的见识里没有这号人物的存在。至多像常来家走动的几个堂兄表弟,堪堪算得上敦厚清秀,和所谓的美是不沾边的。这两天经办的事多了,见的人也多,于是瓦砾堆里掘出了翡翠,算是大开了眼界。
反正让玉已经傻了,脸颊在灯下隐隐泛红。颂银料她必定芳心大乱,回头打算好好调侃她一番。自己倒还镇得住,福身回了个礼,拉着她到灵位前去,那里已经预备好了蒲团,三个人依次排开,跪下,对上首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颂银想起今年开春的时候金墨做寿,她们也给她磕过头。旗人家的姑奶奶地位很高,大姐姐过个生日,她们这些小的都得给她道贺。那会儿她还是意气风发的,现在却阴阳两隔了……
哭得太多,眼泪都流干了,心里只剩下无边的遗憾。磕完了头站起来,膝盖晃了下,边上人适时一搀,很快收回手,“没事儿吧?”
颂银有点不好意思,忙说没事儿,带着让玉到容家人面前蹲安,“给老太太和容中堂、容太太道喜了。”
那边也回礼,“亲家姑娘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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