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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翎字字珠玑,叫周如水几乎哑口无言,她不由皱了皱眉,半晌才道:“从眼前看,自然举步维艰。但论长远,却是有利国之社稷的。毕竟,天下真正的坦荡英才,只会认阿兄为主。”
“长远?今夕都没有,何谈来日?”符翎冷冷一笑,已是肃起了脸,她叹了一口气,沉声地说道:“我这次来,也是想说明我的立场。我与旁的公子从来不合,这辈子,若还指望着继续猖狂,便只能靠着母亲,靠着你与二皇兄了。如今,咱们也算是打断了胳膊还连着筋。君上不喜二皇兄,咱们其实都明白。所以呀,有些事,二皇兄性情耿直不愿做,你一个姑子,本就不招人眼,替他做了,也没甚么不好的。”
这话点到为止,却也真是只有符翎才敢讲的。周如水微微颔首,晓得其中利害,更不禁感叹大兄教会符翎的实在太多。
她正百感交集,又见符翎目光忽然凌厉地扫过左右宫婢,轻抚了抚裙摆,转了个话头,慢腾腾地说道:“讲到谢氏,我倒还是要说一句。母亲曾有来信,道是你仍与谢釉莲有走动。谢釉莲那厮,道她是你的庶母,却是个无情的婊、子。你待她热络亲近,即便不谈娄后,不谈你二兄,就是谈及你往生的大兄,也是不该的!”
现如今,谢氏一门如日中天,或许,也只有符翎才有这胆子喊周王最爱的宠姬“婊、子”了。周如水轻叹了一声,只觉阁内的湿气都被火盆给蒸散了,她隐晦地提醒道:“阿姐,这话在别处可说不得。”
“旁的人我也懒得讲,不过是提醒你罢了。谢釉莲可不简单,这几年来,她受了多少非议?被多少人记恨?心字头上一把刀,她能忍得下来就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说到这,符翎懒懒地挑了挑眉,她深看了眼周如水,也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忽然就扬起了嘴角,笑道:“我听闻,你看上琅琊王三了?也是了,那刘峥算个甚么东西!”
听她提及王玉溪,周如水耳根一燥,再听她提及刘峥,周如水却是有气无力了。
见她这样子,符翎托着香腮,笑意更浓,她揶揄地说道:“只有你这个傻的才会觉得刘峥那厮像你大兄。你大兄是何等的人物?怎是他那个凡夫可比的?当年,南疆大乱,你舅父死战多时,被敌兵团团围住无法脱身。是洛鹤一身重甲,单枪匹马杀入阵中,直取了对方将领的首级悬于马上,才解了那南疆之围。而你看上的刘峥又是个甚么东西?”言至于此,符翎极是不屑地呸了一声,嗤道:“不过竖子!”
竖子么?说实话,倒还真不是。
多年以后,刘峥在战场上确也算是个枭雄。但可惜,他灭的正是她的周氏江山。周如水强扯了抹笑,自失地叹道:“是我识人不清,着相了。”
“着相了便好,如今那琅琊王三才好。他的风貌我亦曾见过一回,至今倒也未能忘怀。”说着,符翎轻笑了一声,偏过头来看向周如水。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她那美如画的双眸中,不期然地便忽然的闪耀出了一丝的温柔。她放柔了声音,继续问周如水道:“你想着他时,一颗心可会七上八下?他可入过你的梦吗?”
闻言,周如水怔了怔,不禁轻蹙着眉头,避重就轻地道:“梦见他么?倒不曾有过。”
见她如此,符翎又是低低一笑。可笑着笑着,她的声音却有些哑,忽然低低地,自嘲地低喃道:“我却许久,都未梦见过你大兄了。”
她的话音一落,阁内的空气便似是一空,全然低沉了起来。
周如水一时也想明白了过来,不禁轻声问她:“阿姐,你可是为了祭拜大兄,才违令逃出封邑的?”
她的话直叫符翎一怔,忽然便冷了脸,她淡淡地嗤笑出声道:“我为何要去看他?他都死啦!”
说着,符翎更是冷冷一笑。可是,她明明轻嘲着,眼中却又流露出了一抹难以掩藏的悲伤,她慢慢地抿紧了双唇,哑着嗓子说道:“我母亲曾几次三番求君上为我賜婚,君上却言,我既欢喜洛鹤,不如就替他守寡好了!可凭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忘不掉他?凭什么,我该为他守寡?“
说到这里,符翎已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她以手支着凭几,愤愤地说道:“早当年,君上不许我嫁给他!如今,又不许我嫁给旁人!可我再爱他又如何?他已经死了!他死在了战场上!将军百战死,是他自己要去的战场,是他自己的马发了疯,是他自己眼睁睁地认着自个走上了死路。如此,能马革裹尸,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他只是抛下了我而已!他曾答应过要用尽一生护我!爱我!终不弃我!但他死了!他比我死得早便是薄性!他既弃我而去,我为何要一辈子以生殉他?为何要忘不掉他?”
好一句,“他比我死得早便是薄性!”好一句,“他既弃我而去,我为何要一辈子以生殉他?为何要忘不掉他?”
这声声句句声嘶力竭,全是积怨已久。她似是在问周如水,也似是在问自己,只是问着问着,她却也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忽然就颓然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像个脆弱不堪,失了根系的脱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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