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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这个李邺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念旧情了。

前边道路上,涟漪阵阵,如水纹荡漾,就像道路上凭空立起一道无形镜面,阿良大笑一声,一夹马腹,策马疾驰,一人一骑率先冲入仙府秘境。

李槐和嫩道人两骑跟上,刹那之间,李槐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湖边道路,离着一座水榭就只有几步路。

各自收起走马符,李槐有些拘谨,跟在大步前行的阿良身边,嫩道人忙着环顾四周,看有无机会沾点便宜,顺便泼脏水给阿良。

家底怎么来的?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辛辛苦苦刨来的。

步入水榭廊道之前,阿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刚踢掉靴子,皱了皱眉头,赶紧重新穿上靴子。

李槐不知道是这是什么讲究,只好依葫芦画瓢,脱了靴子再穿上。

阿良摘下斗笠,夹在腋下,斜靠廊柱,一脚脚尖点地,望向那湖心戏台的婀娜女子,眼神幽怨,喃喃自语道:“每当风起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

他突然开始微笑计数:“三,二,一!”

李槐一头雾水。

在阿良数到一的时候,湖心戏台上,那位彩衣女子蓦然停下身形,望向湖边水榭,“狗贼受死!”

阿良笑道:“李槐,如何?”

李槐问道:“什么如何?”

阿良啧啧道:“小别胜新婚,打是亲骂是爱啊,这都不懂?”

一袭彩衣,飘然而至,手中凭空多出一把长剑,剑尖直刺那厮头颅。

阿良竟是闭上眼睛,摆出束手待毙的架势。

身形悬停在栏杆外,那女子愕然,显然没想到这个阿良会躲也不躲,她犹豫了一下,仍是递剑一戳,

剑尖不过稍稍触及那个登徒子的眉心处,只是刺出些许伤痕,她就已经收剑。

不曾想那汉子扑通一声,后仰倒地,然后开始双手抱头,在廊道上边满地打滚,还在使劲吆喝,好像在给自己打气,“好男儿流血不流泪,阿良你要坚强,绝不能在黄卷姐姐这边坠了英雄气……”

李槐叹为观止。

嫩道人佩服不已。

湖君李邺侯已经站起身,摘下面具收入袖中,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容,不显老,但是眼神深邃,饱经沧桑。这位避世隐居在此的白衣湖君,风姿卓绝,意态略显消沉,却不至于让人觉得萎靡不振。

李槐看了眼这位仙师,再看着那个一路滚到白瓷枕那边的阿良,就这么被他给鸠占鹊巢了,靠着枕头,翘起二郎腿,手脚摊开,嚷着虚浮虚浮。

李邺侯都懒得正眼看那阿良,倒是与李槐和嫩道人点头致意。

李槐赶紧作揖行礼,“山崖书院,儒生李槐。”

黄衣老者笑着自我介绍道:“嫩道人,是李公子家中仆人。”

李邺侯有些讶异。

一个来自宝瓶洲山崖书院的年轻儒生,怎么身边会跟随一位飞升境的……大妖仆役?

那位彩衣女子飘然落在廊道,手持长剑,怒喝道:“阿良,给我家老爷让出位置!”

那个矮小精悍的湖上练拳汉子,也来到水榭这边,对那个阿良,倒是没有恶语相向。

阿良侧过身,背对水榭栏杆,摆出一个自以为的玉山横卧姿态,好像与那女子怄气,嗓音哀怨道:“就不。”

身为皎月湖水裔头把交椅的彩衣女子,她在水君府的金玉谱牒上边,名为黄卷,生平喜食蠹鱼。

至于那位水鬼英灵,名为杀青,生前是一位十境武夫,如今身份相当于是皎月湖的首席客卿。

黄卷快步向前,一剑砍去。

阿良一个麻溜儿单手撑地,头朝地脚朝天,躲过一剑后,手肘弯曲,轻轻使劲,翻转身形,盘腿而坐,打了个响指。

没动静。

阿良又打了个响指。

还是毫无异样。

阿良转头望向那个凭栏而立的李邺侯,哈哈笑道:“邺侯兄,你是半个东道主,给瞅瞅四处渡口附近的光景。”

李邺侯一挥袖子,湖上出现了一幅山水画卷,山峦起伏,光亮点点,大如灯笼,小若芥子,十分悬殊,是那山水神灵的望气术,一粒粒光亮,就是一位位练气士。

阿良身体前倾,单手托腮,“北俱芦洲来的人,少了点。”

李邺侯默不作声,都是中土文庙的安排,他一个小小湖君,不好评价什么。

阿良问道:“裴老儿来了没?”

李邺侯手持那把泛黄蒲扇,轻轻扇风,道:“文庙没有邀请,裴旻也不曾主动现身。”

阿良又问:“玄空寺的了然和尚?”

李邺侯说道:“来了。释道两教人物,以及诸子百家祖师,还有穗山在内的山水神灵,无论参不参加议事,都不在四处渡口附近落脚,文庙另有安排,不会禁制他们去那四处访友。只不过真正愿意挪步串门的人,不多。”

阿良揉着下巴,啧啧称奇道:“都把人喊来了,绝大部分还未必能够参加议事,观礼都算不上,注定白跑一趟?怎么觉得文庙这次脾气有点冲啊。”

阿良问道:“风雪庙魏晋那小子?”

宝瓶洲唯一一位本土仙人境剑修,又是风雪庙兵家修士,还去过剑气长城,在大骊陪都一役中,大放异彩,照理说是有资格参与议事的。

李邺侯摇头道:“没来。文庙给兵家的名额有限,魏晋就把机会,主动让给了一个名叫许白的年轻人。”

阿良笑道:“那个绰号‘少年姜太公’的孩子?许仙?”

李邺侯轻轻点头。

阿良搓手道:“好家伙,容我与他切磋几盘,我就要赢得一个‘老年姜太公’的绰号了!与他这场对弈,堪称小彩云局,注定要名垂青史!”

李邺侯背靠栏杆,轻轻晃动蒲扇,看着那个跃跃欲试的汉子,中土神洲以后又要不消停了。

中土神洲有些仙家宗门的山水邸报,是真没半点风骨可言,什么浩然天下战绩最好的山上修士,中土神洲十大年轻俊彦,浩然天下十大最有女人缘的修士,无一例外,都有这个阿良。所幸这些山水邸报,往往销路不佳,估计也就是被人拿刀架脖子上了,只好硬着头皮,应付这个狗日的。

阿良望向那个名叫杀青的小矮子,后者只好抛出一壶自家的皎月酒。

阿良怒道:“杀青,亏得我传授过你几招绝世拳法,就一壶酒啊,你良心被嫩道人吃了?!”

也就是有外人在,不然李槐就要勒住阿良的脖子让他闭嘴了。

当年那次远游求学,李槐年纪最小,就经常骑在阿良脖子上,嚷着驾驾驾,晃着一双草鞋,让阿良跑快点。

那位以鬼魅之姿现世的十境武夫,只得又丢了两壶酒过去。黑虎掏心,海底捞月,猴子摘桃,呵呵,真是好拳法。

阿良挪动屁股,坐在那张古琴前,深呼吸呵一口气,缓缓抬起双手,突然抓起酒壶,抿了一口,突然打了个激灵,就跟鬼上身似的,开始抚琴,脑袋晃荡,歪来倒去,阿良自顾自陶醉其中。

一时间水榭气氛有些微妙。那些先前敲钟的小精怪,一个个捂住耳朵。

李槐实在受不了,关键是见那彩衣仙子脸色铁青,剑尖微颤,估计她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李槐赶紧咳嗽一声,阿良双手按住琴弦,转头疑惑道:“干嘛?”

李槐抬起一只手掌,抹了抹脖子,提醒你差不多就可以了,不然离开此地后,那就别怪我不念兄弟情谊。

阿良叹了口气,都是糙人,闻弦不知雅意。

阿良提起酒壶,嗅了嗅,问道:“桐叶洲那边?”

李邺侯说道:“玉圭宗新任宗主韦滢,武圣吴殳,就两人。吴殳是与南婆娑醇儒陈氏子弟,一起来的问津渡。”

阿良皱了皱眉头。

黄卷咬牙切齿道:“柳七这次也来了!”

阿良有些心虚,道:“我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啊。”

那个柳七,岁数大了些。又去了青冥天下,待在一个诗余福地不挪窝。

她恼火道:“那你当初有脸自称是柳七的至交好友?!”

阿良悻悻然,“当时醇酒美人明月夜,人酒月色三醉我,哪里扛得住,喝高了醉酒话,又当不得真的喽。”

她冷笑道:“我很期待这次议事,你遇见了柳七和苏子后,有脸没脸与两位前辈主动打招呼!”

皎月湖水官黄卷,最是仰慕那位柳七郎。

所以当年这个阿良第一次拜访秘境水府,汉子信誓旦旦说自己与那柳七是挚友,她就当真了。

她哪里能够想象,一位登门做客、还能与主人饮酒的山上仙师,会如此厚颜无耻?而且听说此人还是一位圣人后裔,天底下最读书人不过的读书人!

阿良赶紧找了个将功补过的法子,正色道:“黄卷姐姐,别着急生气,我认识一个年轻后生,人品,相貌,才学,半点不输柳七。有那‘远看依稀是阿良’的美誉!”

李槐踹了一脚阿良。

阿良疑惑道:“咋的,小舅子,要我把你介绍给黄卷姐姐啊?”

她一脸茫然,不知道阿良所说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邺侯笑着解释道:“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年轻人,是剑气长城的最后一任隐官。”

她立即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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