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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伦简直有点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习惯性地捻着自己细细的胡髭,歪着脑袋,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他。
若说现在的富贵公子,尤其这种公侯府邸未来掌家的宝贝,哪个没经历过几个女人?一般到了十六岁上,便是你不要,母亲也往房里安排人,作为男子汉,这是必学的本事,不说和读书习字一样重要,至少是读书习字之余,最需研习的课业。至于这位小侯爷,更是占了出身的优势,在升州的贵女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惹多少名门闺秀为他垂泪。他的圆滑之处在于从不主动招惹谁,也从不向任何人许诺,姑娘们到最后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谁让她们一厢情愿。李从心片叶不沾身,他还是清清白白的公子哥儿,唯一的错漏,就是长得太齐全,太讨人喜欢了。
正伦摇头叹息:“你可是因为在清圆跟前吃了瘪,心有不甘,才决意向她提亲的?”
他也认真想了想,有这样的原因,但更要紧的,还是出于单纯的爱慕。
“那日在春日宴上,我头一回看到她……正伦,你摸着良心同我说,这横塘地界上,还有比她更美的姑娘吗?”其实他并不需要回答,自顾自又感慨起来,“或者不能说最美,横竖是最让我记挂的。那天的蹴球像长了眼睛似的,没有击中别人,偏击中了她,这是何等的缘分!我这程子每每会想起她,细说也有些可笑,与其这样牵肠挂肚,索性迎进门岂不干脆?”
正伦作为男人,很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是好的,但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宽太深,恐怕一般二般难以跨越。
“我四妹妹的出身,你是知道的吧?”正伦开门见山说,“她娘毒杀夏姨娘,被撵出了府,凭她有个这样的娘,你们侯府也容不下她。我劝你还是歇了心吧,没的为了这个,再和家里生嫌隙。”
可是这位侯公子眼神坚定,笑道:“事在人为,总会有法子的。”
谢家兄弟和他自小相识,知道丹阳侯夫人只有这一根独苗,活龙似的养到今儿,向来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倘或运气好,兴许婚事上头有他说话的份儿,但因事关重大,究竟也不敢下保票。不过以李从心的脾气,下了决心的事必要去做的,这点倒很靠得住。回去之后也和他母亲商议了,不知最后谈得如何,反正观察使夫人隔了一日,便到府上来找老太太说话了。
扈夫人因早前曾托过她,一听说陶夫人到了,便知道多少带着点消息来。她在自己院子里等着,等老太太打发人请她过去,清如是个没出息的,坐立不宁地,一直在她眼前转圈儿。
她调开了视线,撑住额头说:“像个没头的苍蝇似的,胡乱走动什么!是你的姻缘,到天上也跑不掉,你急什么?”
清如这才讪讪坐下来,揉着帕子小声反驳:“我多早晚急来着……我急,母亲就不急么!”
急也没用,这种事靠急能成,天底下就没有痴男怨女了。扈夫人蹙眉放下手里的账册子,崴身朝窗外看,院子里两个婆子挎着笸箩穿行,门廊上的丫头垂首侍立着,这春日静悄悄的,时间也仿佛凝固住了。
扈夫人到底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等了半日,一点动静也没有,怕是里头有疙瘩的地方。她叫了声彩练,“你上荟芳园瞧瞧去,究竟观察使夫人同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彩练道是,很快便往老太太院里去了。天儿越来越暖和,上房的横坡窗下放了竹帘,紧密排列的篾竹,可以阻挡里头的视线。主子跟前大丫头个个机灵能干,彩练亦是,不等人瞧见,扭身钻进了隔壁花厅里。老太太的丫头夏植正举着剪子修剪玉树的叶子,见她进来嗳了声,待要问她做什么来,后半句话被彩练捂进了手掌心里。
指指隔壁,意思明明白白,就是来听墙角的。碍于她是太太房里人,夏植不好说什么,后来她越性儿把耳朵贴在了长窗上,夏植看不过去,白了她一眼,甩手从花厅里出来了。
花厅和老太太消遣的屋子原是一大间,不过拿挡板隔断一下,那头说话,这头听得清清楚楚。彩练听见观察使夫人不无遗憾地说:“我瞧四丫头也是极好的,这样的相貌人品,要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不知有多大的成就!可惜世上事,总不能尽善尽美,人是无可挑剔,岔子出在了靳姨娘的身上。倘或没有这一宗,别说丹阳侯家,就是进宫做娘娘,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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