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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都是官场上行走的人,事实是否有所隐瞒,李从心未必分辨不出来。她没有将内情全部告知他,他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只是不能再追问了,便颔首道:“我正好也要回幽州,我送四妹妹回去,也好向你二哥哥交差。”
清圆正待说好,却听沈润淡淡扔了一句:“四姑娘是闺中小姐,不明不白在外待了一夜,就这么回去,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利。沈润和令尊同朝为官,看在节使的面子上,也要亲自向老太君告知始末才好。请四姑娘少待,沈某交代了官衙内的公务,便送四姑娘回幽州。”
他说完,负着手往外去了,错身时不动声色的那一瞥,很有嘉许的意味在里头。
清圆不由有些懊恼,她先前对李从心的那番解释,在沈指挥使听来大概很受用。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深宅里头拿不住把柄的罪过,还是不好轻易告诉外人的。李从心在她眼里终究是个需要字斟句酌的外人,即便他先结识了她又如何,外人还是外人。
所以回幽州的路上,就形成了一个比较古怪的局面,沈指挥使和小侯爷一左一右在前面开道。两个人都很有身份,两个人的随从都不少,因此这队伍绵延得很长,简直像圣人出巡般壮观。
抱弦打起窗上帘子看了看,“他们这是做什么?”
清圆摇摇头,表示答不上来。
“这样倒也好,有沈指挥使和三公子一道送姑娘回家,看谁还敢为难姑娘。”抱弦放下帘子,轻轻笑了笑,“姑娘总算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清圆咀嚼着那个词眼,最后苦笑了下,太远太远了。眼前的热闹就像除夕的那场烟火,卯足了劲儿绽放,把一年的璀璨都燃烧完了,最后各自散了,还剩下什么?满地冰凉的灰烬罢了。
抱弦伴在她身边也有半年了,半年的朝夕相处,对她的性情还是了解的。如果四姑娘如二姑娘一样不知轻重,只怕姐妹四个里头,她会是头一个出嫁的。嫁得早,未必就嫁得好,女孩儿家的出身不能自己选择,但在选婿上头尚有三分拿主意的机会。四姑娘是个时刻保持清醒的人,就算面上看着自己成了香饽饽,也不能因此昏了头。抱弦曾担心她迷失,担心她一门心思在这两个中择一个,如今看来这种担忧是多余的了。
“只是可惜,这回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没能拿住太太的把柄。”抱弦不无遗憾的轻叹,“如今想想多凶险,要不是沈指挥使,咱们这会儿怕是成了刀下亡魂了。”
清圆沉默良久,拇指在团扇的象牙柄上细细地摩挲,半晌道:“这回不成,还有下回,如今虽没撕破脸,但各自都心知肚明,端看谁更沉得住气。不过这件事到底惊动了殿前司,太太未必没有顾忌,这程子想是会暂时隐忍,再过阵子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我昨儿夜里也细想了想,内宅中的事要靠外头大是大非来定夺,到底架势摆得太足,牵扯的人也太多,不定哪里就出了岔子。内宅的事还是要内宅解决才好,太太当了这么些年家,就一点儿错处也没有么?”她一头说,一头又一笑,“就算是一点儿错处也没有,这么大的家子,人口多,花销又大,哪能担保个个院里都太平无事,你说是不是?”
抱弦看着她主子,莫名心里就踏实下来。也是啊,几十年的当家主母早练成了精,倘或那么容易叫人拿捏,不至于让莲梅两位姨娘做小伏低那么多年。扈夫人这头篱笆扎得紧,未见得两个儿女也诸样妥帖,横竖四姑娘有的是时候,她是七个兄弟姊妹中年纪最小的,年纪最小,见证便越多,二姑娘要许人家,大爷眼看要秋闱,大奶奶刚怀了身子,大爷房里的小姨奶奶又才进门……
抱弦露出个了然的笑,抬手徐徐给她打扇子。扇底香风微送,清圆受用起来,揉了揉眼睛道:“我困了……”
白日冗长,马车轻摇,摇得久了是要犯困,抱弦让她靠着自己,四姑娘便乖乖窝在她肩头。车外日光融融,她的刘海轻薄而柔顺地覆在额上,恰挡住了那双弯弯的眉。这样柔弱无依的孩子,被迫工于心计,不是她之罪,是谢家种种不公的罪过。
从上京到幽州,毕竟路程不算近,将要入夜的时候,一行人才到谢府门上。
荟芳园里的老太太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等了一整日,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一造儿又一造儿,一会儿回禀城里纸扎铺子都问遍了,没人见过四姑娘。一会儿又说往碧痕寺必经的路上有血迹,好大的一片,活像一个人放光了全身的血,都流到路边的芦苇荡里去了。老太太坐在背阴的地方,脸色深沉也如阴霾,只是这阴霾里浮起了一丝愧疚的味道,喃喃说:“早知今日,当初不讨她回来倒好。四丫头在咱们家半年,这半年里我这嫡亲的祖母也亏欠了她不少……真是不少啊,为她父亲的事,孩子跑前跑后,抛头露面……现在想起来,真是对不住她。”
内宅的女人们已经准备开始哭了,东西两府谢训和谢悯的夫人得了消息也来候着,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管是否招人待见,一旦匆匆走了,总能引发无数的不舍和遗憾来。
蒋氏拿帕子掖泪,含沙射影地说:“四丫头真可怜见儿的,自小没有娘,陈家虽疼爱,到底隔着一层肚皮,能仔细到哪里去!后来认祖归宗,祖宗是认了她,活人到底没认她,好吃好喝轮不着她,连好亲事也得先紧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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