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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柄?”他垂下眼来咀嚼这个字眼,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气,“当年我们沈家蒙难,背后笑话我们的人多了,我最不怕成为别人的笑柄,因为他们今天笑得多欢,我明日就让他们哭得多惨。我曾经同姑娘说过,我不在乎门第,姑娘是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我几次三番有意牵扯的用意。”说着慢慢顿下来,那双眼睛望住她,洞穿灵魂般望住她,“其实姑娘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你不敢去想,参不透我这权臣哪里吃错了药,会看上一个卑微的庶女。还有一桩,你是为自保,你有先见之明,看清了今日烈火烹油不得长久,也许要不了几年,这种辉煌就会烧完,凉下来变成灰,我说得对不对?”

清圆怔住了,猛然发现自己和他的几次接触,压根儿没有看透这人。他有一副细腻的心思,那是苦难岁月里历练出来的,他骄傲着,但也随时自省。这样的人很可怕,说不定你自己都未察觉的一点心思变化,他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会比你更了解你在想什么,你每天面对他,都觉得自己像个案犯。清圆想起刚才自己打开柜门,一下子看见他蹲在面前的样子,一股寒意便从脊梁蜿蜒而上,这种惊吓,受了一次就足够了。

她笑了笑,艰难地应对着,“殿帅多虑了,我没有……”

“没有么?”他仍旧散淡地乜着她,“果真没有,我也不在乎沾上谢家这门亲了,这就去找你家老太太说明白,今日过礼,下月迎娶你,如何?”

清圆悚然,不敢断定他话里的真假,但她知道,决不能因怕得罪他就含糊过去,他真是那种会说到做到的人。

她嗫嚅着:“我前日答应三公子,给他机会回去禀明父母,殿帅要是现在去和老太太说,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么!我不知道殿帅为何单对我青眼有加,我只知道少德多宠、才下而位高,占了天下三危之二。我没有这样的身份德行,就算跟了殿帅,只怕也不得长久。”

他啧了一声,这小丫头,现在分明是骑虎难下了。如果让她畅所欲言,她一定打心底里觉得李从心比他更像良配,虽然李家拉拉杂杂一大家子,但丹阳侯不在朝中任要职,皇亲国戚一辈子不会有大灾难。譬如株连九族这项罪过就绕道而行,毕竟圣人不能连自己都砍了。如果她能忍耐,若干年后还是有出头之日的,只不过耗时长些,过得隐忍些,甚至可能夫妻间平淡得水一样度过一生……她都不在乎吧!为什么不在乎,端看她母亲的下场就知道了,她眼里的夫妻不过如此。

所以急不得,也不能害她背信弃义,沈润换了个路数,迂回道:“四姑娘既这么说了,那一切等丹阳侯公子返回幽州再作定夺。我不逼四姑娘立刻做决定,四姑娘见了沈润也不必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更不需躲到柜子里头去。”

骂人不揭短,他偏又提了柜子,清圆气恼之余没有办法,只得讪讪笑了笑,“那件事……怪丢人的,过去了就不提了吧!”

三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渐渐雨势小下来,天地间拢着一层薄薄的水气,从屋里往外看,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像点了蒙蒙的翠色,只待晴时,就能大放异彩。

两个人对面而坐,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诵经声时断时续传来……空气里有袅袅的檀香气,充斥着鼻尖,上了头,脑子里也晕沉沉的。

“四姑娘……”

沉默得太久,太冷清了,他试图打破这种宁静。她微微抬起眼瞥一瞥他,眼里有羞赧的颜色。

可是他唤完了这声,又没了下文,似乎只为将那三个字留在舌尖上。

外面乍然放晴,先前还空濛的天地,一下敞亮起来。隐约有马鸣声回荡,他这些年诸事警觉,便起身到门前看,玉带束出了细腰,从背后望去,身形匀称高挑,修竹一样。

他走开了,清圆才平下心绪,轻声问:“殿帅,宫里预备选妃了么?”

他唔了声,“这事由内侍省承办,和殿前司不相干……”说罢反应过来,回头道,“四姑娘不会动了心思,打算进宫参选吧?”

清圆笑着说哪里,“只是昨儿看见一个黄门进府拜会祖母,我那时不在跟前,不知那黄门是做什么来的。”

做什么来的,自然是颁布宫中口谕。他对选妃的事知道一些,但过问得并不多。殿前司只在亲封皇后时才奉旨负责仪仗等事宜,底下各类嫔妃选拔都由内侍省经办,动用殿前司,太过大材小用了。

“今年有大选,各路官员家有适龄女眷者,都可进宫参选。不过我有言在先,四姑娘要想进宫,沈某一定想尽法子让你落选,所以你若打算走这条路,可是连想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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