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闽南·木偶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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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秒后,沈明烛手里的病例本被抽走。
他心里的戾气减轻了一些,头脑也恢复了清明。
想起什么来,他侧头看向巫浔竹的方向。“你刚才……说什么?”
巫浔竹把病例本收起来,盯着沈明烛的眼睛道:“你说你恨我。所以我刚才说,就算恨我也没有关系。”
闻言,沈明烛眨了几下眼睛,然后道:“哦。那应该是我代入了冯文昌的情绪说的胡话。别介意。”
巫浔竹看着他轻声道:“嗯。我知道。所以我说没关系。”
沈明烛微微皱眉,显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在意,只是走到桌边,伸出手按在了上面。
他触及到了一片冰凉。
他意识到桌上放着一大块玻璃板。
过去条件不好,有时候人们想把照片、发票之类的重要纸质物品封存得好一些,会将它们压在玻璃板下。
这里既然有玻璃板,想来有很重要的东西被保存在了这里。
沈明烛当即问:“这下面有什么?”
巫浔竹道:“病例本和诊断书都在这下面压着。它们露了个头在外面,所以我刚才直接把它们抽了出来。
“除了这两样东西,这里放着很多冯文昌和偶人彩衣的照片。另外……”
巫浔竹话音一顿,上前拿掉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继而掀开玻璃板,取出了压在下面的一样物什。
“小烛,摊开手。”
沈明烛摊开了右手。
紧接着他感觉到掌心出现了一枚极轻极薄的东西。
左手放下盲杖,沈明烛用指尖夹起这枚东西捏了捏,再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能闻到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
“这是……干枯之后的玫瑰?”沈明烛道。
巫浔竹点头。“对。居然把一片玫瑰花压在这种地方。它应该有什么重要的含义。你试试看
(),能不能看到相关记忆。”()
沈明烛重新握住这玫瑰花,过了一会儿,果然又解锁了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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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记忆叫[散落一地的玫瑰]。
玻璃板下,这片干枯的玫瑰花就放在病例本和诊断书的附近。
沈明烛发现,这片花瓣相关的记忆,也确实与冯文昌从医生那里听说自己最多只能再活一年这件事,发生在同一天——
那一日,从医院离开后,冯文昌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在喧闹的市中心,周围有许多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认识这个人……他演木偶戏演得好极了。但他太沉迷这玩意儿了……你们知道吗?他爱上了一个木偶!
“刚才医生说他活不久了……那会儿我在走廊上排队呢,什么都听见了,他居然跟医生说,他要和木偶搞一堆木偶孩子出来!”
“什么?这么可怕吗?”
“没错没错,他说的没错,我也听到啦,医生脸都吓白了!”
“这事儿我听说过,里水镇早就传开了。他们说,李师傅爱上的那个木偶,好像真的活过来了……这不会是真的吧?”
“木偶怎么可能活过来?这冯师傅恐怕是得失心疯了。精神病,你们晓得吧?他脑子出问题了呀!”
“哎,真是令人唏嘘……好几年前,我还特意去里水镇看过冯师傅的戏呢……他很厉害的!
“我听说,帝都之前有人请他们戏团去大会堂表演呢!他们戏团前途无量,冯师傅本也应该前途无量的。可惜了!”
“我跟你们的看法不一样。照我看,冯师傅未必是疯了。
“我见过那木偶,她叫彩衣。她漂亮归漂亮,但确实吓人得很,盯着人看的时候,真让人觉得她是活物啊!
“你们看啊,这冯师傅才50来岁,看起来却跟70岁的老人一样……自从喜欢上彩衣,他好像就开始老得很快了!
“那木偶人搞不好真的有问题,就跟女鬼一样,会吸男人的精气!”
“行了。别当人的面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冯师傅都挺可怜的……
“他好像已经被戏团赶走了?他现在穷得很呐,恐怕连治病的钱都没有了。以后该怎么办?”
……
冯文昌对这些置若罔闻,只是缓步往前走着。
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走到一处地方,他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花店。摆在最外侧的,是白玫瑰、黄玫瑰、还有红玫瑰。
被花香吸引的冯文昌停下脚步,看向玫瑰,面露几分痴缠。
他一手抓着病历本、检查报告等物什,另一手则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钱,然后走到花店买了一束艳红色的玫瑰花。
“彩衣很喜欢玫瑰……上次送她玫瑰的时候,她高兴极了,我得多带点玫瑰给她……”
冯文昌笑了。他脸上的胡子当即随着皱纹一起抖动起来。
想到彩衣见到这玫瑰的样子
(),他很是高兴,连回家的脚步都快了许多。
然而下一瞬,“啪()”得一下,一颗小石子儿砸到了他的后背上。
“81岁的怪老头,爱上了18岁的木偶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木偶是妖怪,老头也是妖怪,两个妖怪凑成了堆!”
“一对妖怪没人爱,活该一起被埋汰……”
这是从一群小孩儿的嘴里喊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胡乱编造的顺口溜。
他们一边唱,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子儿,或者刚吃完的水果果皮往冯文昌身上砸去。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很快有大人过来呵斥,并尝试阻止他们。
“好了,小朋友们赶紧站成一排,让老师清点一下人数……”
“大家要听老师的话,不然下次老师不带你们来春游了!”
“咱们都是从里水镇出来的,这到了市里,可不能丢我们镇上人的脸。大家赶紧站好——”
然而这位年轻的教师并没能立刻阻止这些顽劣的学生。
“我爸说了,那个人就是个老妖怪!”
“就是啊,他吓人,他做的那个木偶也吓人!”
“我爸爸妈妈、街里街坊也都是这个意思!他是一个怪物,是里水镇的耻辱!我们应该打死他,免得他继续害人!也免得他丢我们里水镇的脸!”
“我们要为民除害,我们才不丢人呢!丢人的是他!是他!!!”
顽劣的孩子们朝冯文昌蜂拥而上。
身体虚弱而衰老的他很轻易就被推倒在地。
他用力护住怀里的玫瑰,可是花瓣娇弱,很快就散落一地,被人踩脏,再难恢复原样。
老师和看不下去的路人最终阻止了那帮顽劣的孩子。
可是玫瑰花已经全部毁了,也全部被弄脏了。
冯文昌仔细寻找了一番,发现只剩衣襟上黏着的一朵花瓣尚且干净完好。他便将它小心翼翼取下来,放进了胸前的衣服口袋里,再爬起来,缓步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背对着无限美丽的夕阳,冯文昌的背影显得苍老、佝偻、寂寥。
拍了拍装有那片玫瑰花瓣的口袋,他不停地自言自语:
“哎,可惜我没钱了……不能给彩衣再买一束新的玫瑰花了……”
“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我怎么会这么穷呢?
“对了……人会贫穷,贫穷了就会志短,但木偶不会……木偶不会受到贫穷的困扰。所以……做人干什么呢?做木偶多好?
“彩衣是个木偶……她受我操控……只有她永远不会嫌弃我有多穷……嘿嘿……她不嫌弃我……她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人会老,会生病,会受伤……木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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