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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王军队大举渡江的消息,使余怀临时又留了下来。但是他却不知道,他那两位失去联络的朋友——沈士柱和柳敬亭其实也已经到了海宁,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鲁王政权的职方主事查继佐。目前,他们就住在位于城东的查氏家族的大宅里。另外,余怀当然更加不会知道,昨天夜里,使全城居民大为恐慌的所谓鲁王军队已经渡江的消息,其实并无其事,只是他的朋友们为了制造混乱,故意散布的谣言而已。
沈士柱等三人是受黄宗羲的委派,于三天前秘密潜入城中的。在与海宁隔江相望的浙东地区,自从鲁王政权终于决心出师西征以来,不仅地方民军,而且连方国安、王之仁的正规军也都正式投入准备。经过督师张国维的积极推动,各项事宜已经大体就绪。加上鲁王本人终于意识到,地方义军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最近特意把孙嘉绩和熊汝霖这两位最先举义抗清的元老,擢升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这更大大鼓舞了义军将士们的士气。结果,在朝廷正式批准余姚军的用兵方略之后,又有三股义兵自愿加入到黄宗羲的麾下来,他们是太仆寺卿陈潜夫、浙西佥都御史朱大定和兵部主事吴乃武。这些人手下的兵虽然都不多,但仍然进一步增强了黄宗羲的实力和声势。面对日益高昂起来的士气,孙嘉绩指示黄宗羲尽快挥兵渡江,争取打响西征的第一仗。按照原定的计划,余姚军将首先抢占钱塘江对岸的小镇谭山,然后向东攻取海宁和海盐,再转趋太湖,与当地的义军会合,进而向北拓展地盘。黄宗羲分析了所掌握的情报,估计占领谭山不会有困难。但是海宁城中,清朝最近却派了一个名叫张尧扬的来任知县。此人手下有千把乡兵,而且同杭州方面保持着联络,一旦情况紧急,就请清兵前来救援。因此到时恐怕要费一点力气。为着确保能够顺利破城,黄宗羲与副手王正中反复商议,决定秘密派遣出身海宁望族的查继佐先行潜回城中,凭借在当地的关系和影响,设法联络有志之士,充当内应,到时配合义军攻城。另外,黄宗羲又想到沈士柱和柳敬亭一直想到海宁去,寻访余怀和冒襄的下落,而且他们握有在南京弄到的清军号牌,进出海宁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便请两人也一道同行,从旁协助查继佐。
现在,他们一行三人,凭借查继佐的哥哥查继坤的接应和帮助,不仅顺利地在查家大宅潜伏下来,而且还大体摸清楚了城中的情形。原来,坐落于钱塘江出海口的这个县城,经历了去年闰六月和八月两度起义,又两度失败之后,固然已是疮痍满目,残破不堪,但是,自从清朝委派的知县张尧扬到任之后,经过一番整顿,一些制度已经恢复起来,无法无天的行为受到遏制,曾经是乘乱而起、自行组合的乡勇,也按分保团练的办法加以整编。此外,张尧扬还得到杭州清军的支援,弄来了一批刀枪火器,把他手下的人马装备起来。各个城门的防务,除了分派专人负责之外,每门最近还配备了弓箭手、长枪手、短枪手、防牌手、铳手,以及一批丁壮民夫,协同拒守。至于临战时的方略,张尧扬也作了布置,规定六个城门除了南东二门和大小北门关闭不开之外,西门和小东门只开半扇,以便观察敌情。一旦敌人杀到,如果对方势大,就闭门死守;如果对方来人不多,就大开城门,挥兵主动出击,以期制敌于先机。如此等等。
由于发现海宁这块骨头并不是那么好啃,查继佐这两天在设法摸清城中底细的同时,一直在他哥哥的帮助下,加紧秘密联络有志之士,力图在短期内结集起一支可以充当内应的力量。他了解到:在东面不远的袁花镇,目前活动着一支抗清武装,领头的名叫凌君甫,手下有好几百人马,经常出没在河汊芦荡之中,与张尧扬为敌。只要派人去联络,估计会乐于听命。查继佐把这种情形向沈、柳二人一说,大家都觉得如果得到这伙人相助,事情就会好办得多。但是怎样才能把这支人马弄进城里,又不引起张尧扬的警觉,却是一个难题。后来,是沈士柱提出,不妨在城中散布鲁王军队大举渡江的谣言,造成人心混乱,然后让凌君甫他们的人马装扮成四乡民众,借口要求避难,成批混入城中。他怕大家有疑虑,还特地引用兵书中“托或有之事,为莫稽之词,以恐之使惊,诱之使趋”的话,来加以证明。查氏兄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便布置手下的心腹,在昨天夜里分别出动,依计而行。果然谣言一旦放出去,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整座海宁城都惊慌失措地骚动起来……消息传回查家大宅,大家自然十分高兴。其中,又数沈士柱最为兴奋。事实上,尽管多年来他一直着迷地钻研兵法,不少名篇都能背诵如流,但说到真正付诸实行,这还是第一次,而且没想到立即就大见效用。到了第二天下午,他终于憋不住,兴冲冲地拉着柳敬亭来找查氏兄弟,要求出门去瞧一瞧情形。查氏兄弟自然也极其关注情势的进展,特别是城中虽说已经乱起来,但是接下来,凌君甫及其手下的人,能否利用这种混乱状态顺利混入城里来?以及这些桀骜不驯的强梁之辈,尽管已经答应前来相助,会不会又临时变卦?这些还全都拿不准。不过,他们已经不断派出家中的仆人到外面去探视,就连同凌君甫联络的事,也已经作了安排。因此,听说沈士柱打算亲自出门,查继佐反倒捋着胡子,沉吟起来:
“昆铜兄要出去瞧瞧,本来也无妨,唯是敝邑可不比留都,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区区的七八千的居民,那些脸孔,十有七八纵使叫不出也认得出。更兼眼下又是争战非常之时,那等做公的对面生人最是留意。即便是小弟,因久出初归,也不敢轻易抛头露面。何况二位兄台本是外地人,只怕不甚稳便!”
沈士柱摇摇头,傲然地说:“不打紧,小弟已然落发出家,身上牒谱俱全,况且带得有鞑子的号牌,料那些做公的也不敢奈我何!”
“那么柳老爸也一道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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