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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妇人真是痴愚,生人哪能久壮不老,门户里没有丁壮指望,转年后还不知死在何处。”
讲到这里他又记起一事:“我嘱你教授小奴识字,做得如何?这事千万不要懈怠,你家夫主如不是侥幸有这一点浅能,哪能受明公重用。桓尉可是说了,待到贼事悉定,县里还要兴学,我家小郎幼慧,若能学成些许,未来定能带契家门”
“贼事哪能那么容易安定?前日你整夜不归,城外那么骚乱,定又是胡卒来扰。那是吃人的虎狼,咱们小户寒丁何必去招惹。真要大祸临头,那位县尉明公未必能活,哪容长远的谋计……”
妇人却是有些不乐观,但还是起身去唤自家小奴。
“真是愚妇,羯主怎样凶残人物,还不是猪狗一般被王师驱逐逃走。城外那些恶卒,撑不了多久的……”
潘甲捞起瓦罐中肉块丢入嘴里大嚼起来,眉目间却不乏喜色与期待,将睡眼惺忪的儿子揽入怀内,低笑道:“小奴多吃一些,待到县里兴学,阿爷便送你入学,往后也如那位桓尉一般,做个堂堂正正王臣,光耀家门”
第二天一早,潘甲离开家门前往县署待命,途中遇到那些共事的乡义,彼此热情打着招呼。县中入治未久,虽然生民饮食处境还没有大的改善,但有了他们这些乡勇昼夜巡察搜捕,已经没有强梁敢于横行,起码得了几分的踏实。
县署中桓伊也早早便起身,待到潘甲入署便将他唤入进来,并没有安排新的任务,只是询问了一下日常琐事,过片刻后神色则变得庄重起来:“我这里是有一桩紧要事要吩咐潘君,只是这件事凶险颇多,一去未必能返。但若能做得成,我必保你一个显赫前程”
潘甲听到这话,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一时间不敢轻易答应。相事虽然不久,他对桓伊倒是比较信服,也眼见到那些失散乡勇家眷都被妥善供养,但毕竟日短,也是不敢尽信。
桓伊也知并非所有人都有敢于捐躯的壮烈,一时间让人做出一个如此重要决定确是有些为难,稍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潘君入事多日,敌我形势想必也有了然。羯贼看似猖獗,其实难久,王师看似困顿于此,但后继屡有不绝。曲周此城,实非必守之地,羯贼几番骚扰但却不敢力取,足见其势外亢内虚。破贼在即,诸功待捡,但凡有任事求进,哪有全无凶险的安稳?”
“入事曲周之前,我也曾是洛中繁华一闲人,家门不乏余荫,即便不赴险任事,余生安乐富足无患。但生此大进之世,区区胡伧尚可扬名南北,我堂堂华夏丈夫,又岂能作安于门户之内豚犬姿态?匹夫一身,能受者无非一刀。道左诸多枯骨,生前未必有害于人,所憾者无非不能死得其所。生死大事,各有轻重,我不愿死于安乐,惟求托命于大事,胡贼虽是凶残,但我若能侥幸不死,则大功加身、誉满人间……”
潘甲听到这里,神态已有几分意动,他虽然不是什么才力通达的野贤,但也见多生死之事,心中自然也有随时横死的觉悟,但诚如桓伊所言,匹夫一命也有轻重的区别,若真能有大愿可以博取,一命又有何惜。
别的不说,最起码他们这些团练乡勇们的性命已经较之寻常乡人要珍贵了许多,最起码这段时间所见,那些不幸亡失于外的乡勇们各自家眷是受到了供养。若是换了以往,死便死了,谁又会管他们家眷如何。
“我并非惜命,只恐才力浅薄,不能胜任明公托付……”
半晌后,潘甲才沉声说道。
桓伊见潘甲已经有些意动,便又说道:“我既然选择潘君去做此事,便是因你有成事可能。若是全无可能的勉强,那是为我自己积攒罪孽。况且目下的我也是命若浮萍,唯寄事成,才能转安。”
潘甲有没有成事的可能,桓伊也不能确定。其实关于是否外遣潘甲,金玄恭与桓伊本来就有分歧。
金玄恭认为,既然已经清楚羯军在曲周四边分布耳目所在,可以趁其不防直接出兵擒捉,能够审问出多少敌军军情便是多少。对于潘甲这样的乡士,无论能力还是忠诚,都不可太过信任,轻易派遣其人外出,很大可能是非但不能查知敌情多少,反而有可能泄露己方的情报。
对于金玄恭的看法,桓伊并不是不认可。但金玄恭是属于王师兵长,而桓伊却是曲周县署官员,双方所处位置的不同,便决定了桓伊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不能只着眼于当下的军事,还必须要考虑到曲周战后的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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