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人

“她在她的梦里，但是她却把你抛在了门外。”YOYO知道她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她大约能明白川子话里的意思。

“她没有疯，你猜她临死的时候跟我说什么？”

“什么？”

“她说，川子，对不起。”

YOYO没有起身抬头去看川子的表情，但是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股潮湿的悲意。

YOYO在床上选择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她们两个人都喜欢喝点红酒，在微醺的状态下聊天有种奇异的体验，很多次，她就是这样跟川子讲，她在香港的家人，她的那位牙医男朋友，她的初恋，她的分手。她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川子讲话，虽然她的话不多，但是她的话里有着安稳人心的力量。只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川子会讲自己的事情，比如说现在。

“她这一生都很幸福，没有吃过苦。我的父亲对她很好，她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女人，她的世界安稳得只剩下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这样多好。”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智慧可以让自己沉溺在美梦里永远都不醒来，即使是死亡。”

“那她爱你吗？”

“川子，无论她做怎样的选择，她都是你的母亲。”

甘尚川没有再说话，她从来不认为原谅与宽恕是一种美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她死了，或许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死了。但当真正的死亡来临，她亲眼目睹她的尸体被送进焚化炉，她甚至在骨灰盒还未合上的时候，捏出一把骨灰，她把它捧在手里，都觉得一种强烈的不真实，这，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

“爱？她爱她梦里的那个女儿，还有梦里的丈夫。当然，她爱，很爱很爱。”

“梦跟现实有什么关系？”

“YOYO，你做过梦吧？其实在大多数的梦里，我们都知道这是个梦，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它总会醒来。可是，我的母亲她不一样，她即使清醒了，她也可以把梦继续做下去。”

“你是说她逃避现实吗？”

“她不想下地狱，所以一直以为自己置身天堂。她给自己造了一座白宫，把自己妥善地放在时间的缝隙里，所以她永远也不会老，永远也不会担心美梦会醒来。”